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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 徐皎月的身世之謎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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貼在門上,聽見裏頭開始有動靜,柳老板滿意了,現在……去備些好衣料給「妹妹」做衣裳吧,再添點金銀頭面,是了、是了,讓「一品香」送一桌席面過來,給妹妹慶賀慶賀、補補身子。

先讓她嘗嘗甜頭,如果還是倔強不依,只好再擺出手段,終歸是要逼她認命。希望徐家丫頭不愛喝罰酒。

得意洋洋,她滿臉笑意,一甩繡帕往外走去,然而下一瞬,笑容凝在她紅灩灩的嘴角,一雙眼睛張得不能再大了……

嗯哼、啊哈朝她發出低吼聲,它們弓起身子蓄勢待發。

「媽呀!這畜牲是從哪裏來的呀!」她尖叫聲,跳了起來。

身旁的丫頭見狀也嚇得花容失色,轉身就逃。

柳老板也想逃,只不過念頭剛起就有一把劍抵上她的肩膀,連救命都來不及喊,就感受到一陣刺痛,溫熱的液體從刺痛處往下流……她、她……受傷了?

怎麽回事?擡眼,她對上蕭承陽冷冽的目光。

「大俠饒命……英雄饒命……我這條賤命不值得您動手,您要銀子嗎?我馬上雙手奉上……」柳老板嚇得魂不附體,全身抖若篩糠。

「徐皎月呢?」蕭承陽問,那眼光像在看死人似的。

冷汗從後背不斷淌出,風一吹,全身簌簌發抖,柳老板腦子一片混亂。

徐皎月……怎麽會?她早打聽過了,徐皎月後沒有人會為她岀頭,她只是個爹娘不疼、姥姥不愛的小村姑啊,怎地憑空冒出這號人物為她出頭?

他們是什麽關系?不會吧,是男女關……

完蛋!豆大汗珠顆顆從額頭往外冒,如果他知道徐皎月和吳勇已經……曈孔一緊,寒氣從腳底躥上,她覺得血液結成冰,魂魄飛到九霄雲外。

他沒耐心等她回魂,劍尖再往前送進一寸,直接刺穿她的肩膀。

柳老板大叫一聲,急急指向身後,「徐姑娘在裏……」

話沒說完,唰地劍從她的肩膀抽岀來,柳老板眼睜睜看著鮮血狂噴,一驚,她嚇得癱軟在地。

「給你們了。」他對嗯哼、啊哈丟下話後朝屋子奔去。

下一瞬,兩匹狼撲上,在她身上胡亂撕咬,肉一塊、兩塊從柳老板身上剝離,血淋淋的場面很嚇人,看得後來趕到的董裴軒忍不住掩面。

只是她身上的脂粉香讓兩匹狼覺得太惡心,勉強啃了幾下向主子交代之後,就走到一旁曬太陽。

死趕活趕都追不上蕭承陽,董裴軒幾乎要放棄了,沒想到一個黑衣男約莫是看不過去了,竟憑空出現一把抓住他的衣領,施展輕功把他帶進柳宅。

直到這會兒,他才曉得北陽王身邊有不少隱衛跟著。

彎下腰、低了頭,董裴軒悲愴地看著柳老板,誰不惹偏要招惹徐皎月?那不是自尋死路嗎?那眼神……分明是在看死物。

他搖搖頭,輕聲說:「趁現在有空,你要不要說說,怎麽就知道徐家有難,趁機上門打劫呢?」

蕭承陽踢開門,恰恰看見徐皎月拿著簪子抵在自己喉頭。

她的腰帶已經被抽開,露岀抹胸,紅色的鮮血滲岀,滴在鵝黃色的抹胸上頭,分外明顯。蕭承陽不怒反笑,嘴角處扯岀一道生硬曲線,蝕骨沁髓的笑意似見血封喉的毒藥,一沾就會沒命。

他緩步進逼,恨不得將吳勇千刀萬喘、挫骨揚灰。

吳勇連頭都不敢擡起來,深怕視線接觸會被射成篩子,恐懼從四面八方向他包圍,蕭承陽什麽都沒做,吳勇已被他的氣勢震懾,嚇得節節後退。

「你、你、要做什麽?我沒有、沒、沒、沒有……沒有……你找錯人了,你一定找錯人了!」

他還想求個脫身,但蕭承陽用手中長劍給了他答案。

劍鋒劃過,吳勇胸前滲出血珠子,劇烈的疼痛將他的僥幸踹到九霄雲外。

「你、你……殺人啊!救命啊!」

聲音剛從喉嚨中擠出,揚手,蕭承陽的長劍又在他身上添上好幾道口子。

吳勇連滾帶爬、拚命逃竄,卻怎麽都甩不掉接連而來的劍鋒,他痛得翻身抱肚,沒想到最後一劍,直接斷了他的子孫根。

他哀嚎斯叫,痛得在地上不斷翻滾。

蕭承陽高舉長劍就要往他胸口捅去,眼看明晃晃的刀刃劈空斬下,電光石火間,徐皎月搶身站到他面前,將吳勇護在身後。

她居然要護他?蕭承陽怒了眉眼,啞聲道:「讓開。」

「不讓。」她猛搖頭。

她的頂嘴是火上添油,氣得他快要爆炸,這是鄉願的時候嗎?對徐家上下也就罷了,好歹是血緣至親,可對這樣一個渣貨,她竟也……

「讓開!」蕭承陽的聲音透著危險。

「不讓,求求你別殺人,董叔說你身負重任,身在杞州的事不能教人得知,我們快點走吧,別將事情鬧大,我不想你有事。」

她的解釋像桶冰水兜頭澆下,把他那團熊熊烈火給澆熄得透底。

原來是……擔心他有事?

收劍,眼底盡是憐惜,看著她的狼狽,手指輕觸她的頸間,心痛得好厲害。

她看見了,暖意一寸寸往上升,被心疼的感覺良好,徐皎月握住他停留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指,認真說:「不痛的,一點都不痛,那是我自己弄。」

就是她自己弄的也不行,誰讓人逼她!倏地,戾氣再現,拳頭緊握,指節發出格格聲響。

徐皎月見狀,忙窩進他懷中嬌聲嬌語道:「不想在這邊,我們回家好不好?」

「好。」脫下披風裹住她的身體,他將她打橫抱起,跨開大步往外走。

他說:「我教你練武。」

「好。」

「以後不許被人欺負。」

「好。」

「等回京,我要把錦繡坊弄倒。」

「好。」

「我要讓柳家永不翻身。」

「好。」

他一句句說,她一次次應諾,她用自己的方法安撫他的暴怒。

三人兩匹馬,直接往南方奔去。

起初徐皎月沒發現情況不對,只見他帥氣地揚鞭催馬,一路狂奔,任由長風獵獵,掠起衣袂翻卷。

迎著風,她忘記自己的臉腫得多醜陋,忘記狼狽的自己多像豬頭,她一路唱歌一路說話,心情好到讓人無法理解。

心情當然好啊,還以為今日是一別再不能見面,可現在她又在他懷裏,又能聞到他的氣息,又能看見他酷到不行的帥臉,真好啊、真開心啊!

直到離開杞州,徐皎月發現他們沒有回溪山村,而是陌生的方向……她急了,轉頭問:「我們要去哪裏?」

「南雲。」

「為什麽?」

「我有要務在身。」

「我知道,可我沒有啊。」

他拒絕回答。

「你要去打仗,帶著我豈不是很麻煩,放我下來吧,我可以自己回去。」

他沈默。

「你不能帶走我啊,我的家在溪山村,我要回家。」

他充耳不聞。

「蕭承陽,你放我下馬。」

他相應不理。

她慌了,小小的拳頭往他身上捶。「你不可以這樣,這是強搶民女,你和柳老板、吳勇有什麽不同?」

她竟然拿他比吳勇?他黑了臉,狠了目光,卻堅持不理會。

「放我下來、放我下來、放我下來!」

徐皎月氣急敗壞,哪有人這麽不講道理的啦,他改行當土匪哦!

正當她吵鬧不休時,董裴軒聽不下去,催馬到兩人身旁,道:「王爺,先停下來吧,讓我把話跟她說明白。」

蕭承陽拉緊韁繩,把馬停下。

見狀,徐皎月立刻順著馬背往下滑,她膽子大,蕭承陽卻嚇破膽,一把將她撈回馬背上。他口出威脅,「如果你不好好坐著,就繼續趕路。」

瞪他一眼,徐皎月滿臉無辜,她又沒在人家屋檐下,怎麽就得低頭了呢?

「皎月別鬧。」董裴軒壓低聲音道。

「我沒鬧,我只是想回家。」

「你哪還有家?」

董裴軒一句話,問得她低頭。「我知道奶奶這次是做得過分了,可我總得問清楚狀況,奶奶不會無緣無故把我給賣掉的。」

蕭承陽忍不住翻白眼,都這會兒了,還在幫徐家人說話。

「這事,問我就知道。」

「董叔查出來了?我娘還好嗎?弟弟們還好嗎?」

見徐皎月為徐家人心急,董裴軒搖頭直嘆氣,這孩子太實誠、太良善,當初……真做錯了。

「你母親偷走家裏田契房契押給當鋪,帶著你兩個弟弟離開,柳老板輾轉知道此事,將田契房契贖回來,並贈銀二十兩讓徐老太簽下你的賣身契。」

他從懷裏掏岀徐皎月的賣身契,在蕭承陽整治吳勇時他也沒閑著,從柳老板身上問清楚來龍去脈,又搶回賣身契、順走千兩銀票。

「我娘為什麽這麽做?」

董裴軒嘆氣,仔仔細細地將姜氏和蔣顯的過往說明白,聽完故事,徐皎月沒有怨恨,只有不勝欷噓。那是怎樣的感情啊,深刻到讓他們願意為對方付出一切。

她很清楚,母親這一去將要面對無數問題,這是要有多大的勇氣才辦得到?

「你不懷疑嗎?為什麽姜氏帶走兩個弟弟,卻沒帶走你?」

「因為娘恨我,因為我害死哥哥。」她知道的,一直都明白。

「錯!因為你不是她的女兒。」

董裴軒的回答像轟天雷,打得徐皎月腦袋嗡嗡作響,她怎麽可能不是娘的女兒,她和哥哥出生時,整個溪山村的人都知道的呀……

蕭承陽也吃驚不已,他沒想過徐皎月被虧待的理由竟是她非徐家女?

「怎麽可能?不可能、不可能的呀,董叔,你騙我對不對?」徐皎月連連搖頭,她無法相信。

蕭承陽見她激動,一把將她抱起納入懷裏,他輕輕順著她的背,低聲在她耳畔道:「別怕,有我在。」

她不是怕,是慌啊,怎麽可能……她記得的,雖然當時年紀小,可她真的記憶深刻,在哥哥死去之前娘寵她愛她,視她如珍似寶。

「這是個很長的故事。」董裝軒嘆氣道:「我的父親是個太醫,醫術高明、性情耿直,他不願受賄行害人之事,竟遭秦相爺所誣,董家上下斬首、流放,無一幸免。在忠仆的掩護下,我逃出京城,半路遇見淩姊姊,她受人所陷,為保住腹中胎,挺著大肚子冒險從夫家出逃。

「一路上我們相互扶持,從京城到杞州,幾度逃過賊人追殺。她在破廟裏產下一對龍鳳胎,只是懷有身孕的她,千裏迢迢一路奔波,身子是已透支,她只來得及看你們兄妹一眼便溘然謝世,死前她苦苦哀求,讓我保住你們,不求你們榮華富貴,只願平安順遂。

「我本想埋了她,但眼看殺手將至,不得不先帶著你們逃走,我跑到溪山村,帶著你們兄妹逃往深山,卻意外碰到徐閔謙。

「那晚他的媳婦生產,他提著裝有死嬰的籃子要上山埋屍。我給了他一百兩銀子,讓他把你們兄妹帶回家裏,當成親生孩子扶養長大,他同意了。之後我便在溪山村住下,為淩姊姊看護你們兄妹長大。

「交易時,我以為他的妻子生下死胎,天色漸亮,我才發現嬰兒脖子上有指痕,嬰兒是被活活掐死的,我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做,但當時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,便也沒放在心上。我帶著死嬰回到破廟,想將他與淩姊姊一起下葬,卻發現你母親的屍身被帶走了。」

「帶去哪裏?」一陣寒意起,徐皎月縮縮身子。

見狀,蕭承陽攏緊披風,將她裹緊。

「我猜,她被那些殺手帶回去交差。多年來我深感後悔,沒從淩姊姊嘴裏問岀事情的始末,如果知道,我一定會為她報仇。」

徐皎月點點頭、理解,如果是她……都已經窮途未路,活下來希望微渺,怎還能談論報仇?能求得平安已難得,何苦再去冒險?

「那年,皓日被賊人害死的消息傳進溪山村,我很擔心你,我找機會潛進徐家想看看你,卻意外發現一個秘密。」

「什麽秘密?」

「你始終不明白,寵你的母親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陌生人,為什麽會帶著仇恨的眼光看你,對不?」

「是。」她一直以為,是因為自己害死哥哥。

「我在深夜時分潛入徐家,當時徐閔謙發現姜氏正在自殘,盛怒之下,他大翻舊帳,我這才曉得,原來被掐死的男嬰是姜氏表哥的孩子,這就說明了,為什麽徐閔謙會將初生嬰兒掐死。

「皓日遇害之前,姜氏不知道你們並非她的親生孩子,她對你們的疼愛,更多的是對表哥的思念。徐閔謙含糊的說詞讓姜氏誤會,她相信徐閔謙就是不甘心幫她表哥養孩子,所以一氣之下便沖動的拿她兒子從人牙子那換回一百兩,更撿了你們兄妹回家魚目混珠,擺明了就算養野孩子也不要她兒子。姜氏對徐閔謙有恨,可一是她理虧,二是日子還得過,所以她只能把氣岀在你們兄妹身上,心思扭曲的認定了,她的兒子是代替你們兄妹去死,因此恨你怨你,恨不得能除之後快。

「姜氏的態度讓我很擔心,我想把你帶在身邊養大,可是跟著我更危險,秦家沒放棄對我的追殺,而我沒放棄為父兄報仇,我不想讓事情波及到你頭上,本想等你出嫁,再把真相告訴你,沒想到……人算不如天算。」

明白了,徐皎月全聽明白了,一直以來,她沒有家人、沒有親戚,她身處在一個個謊言當中。

難怪爹那樣冷漠,難怪娘恨她入骨,難怪她用盡力氣也得不到一句讚美。

真是的,虧她相信是因為她太醜、因為她害死哥哥、因為她是掃把星,才無法在家人身上得到正評,原來真相……真殘忍啊……她的付出努力終究變成一場鬧劇,她像個傻子似的被謊言耍得團團轉。

力氣被抽走,徐皎月覺得心好累,以為自己失去的只有哥哥,沒想到……天地獨存,她沒有親人,孤獨像一支箭狠狠刺穿她的心臟,痛得她說不出話。

蕭承陽看見她的無助茫然,看見她的憂愁悲哀,他不會說安慰人的話,只能扶著她的腰,把她整個人抱起,從跨坐轉為側坐,他親親她額頭,讓她靠在自己胸口,他一再保證,「不怕,你有我。」

眼淚汩汩流,濡染了他的衣襟,心疼不已,他皺緊眉心,扯住韁繩,馬蹄揚起。

徐皎月試著消化,但故事太沈重,沈得她的心、她的胃被重重擠壓,沈得她喘不過氣,無法呼吸。

不能責怪她,一輩子的認知瞬間翻轉,任誰都受不了。

她為自己哀傷,為早逝的哥哥哀傷,為被迫害追殺的親生母親哀傷。她不懂啊,為什麽不公平的事這麽多、這麽多,為什麽不幸要落在他們身上?

一路上,徐皎月不說話,她像只無尾熊,只能緊緊地攀住蕭承陽、巴住蕭承陽,他成了她唯一的依靠。

入夜,他們進客棧。

一張銀票換來一個大浴桶和新衣,幾個夥計合作將熱水註滿浴桶。

屋裏熱氣蒸騰,徐皎月還坐在床邊,歪著頭傻傻的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
蕭承陽嘆氣,走上前拉起她,為她松開發束。

「洗澡。」他說。

她點點頭,依言進入屏風後頭,他沒出屋子,隔著屏風細細視察她的舉動。

看她脫衣、看她進入浴桶,看她把自己埋進水裏,看她憋著氣直到喘不過來,才把頭伸出水面。

一次、兩次、三次……她在折磨自己,也折磨了他的心。

但蕭承陽半句話都沒說,只是靜靜坐在屏風外頭,靜靜守著、等著,耐心地看著她每個動作。

徐皎月關掉系統提醒,否則她會聽到一連串的當當聲,他的心疼化為正評,不斷累積。

半個時辰過去,他說:「起來,水冷了。」

她沒有應答,卻聽話地從浴桶裏出來。

換好衣服走出屏風,他取來帕子把她的頭發擦幹,用手指梳齊攏成束。

他極有耐心地做完這些,把她拉到椅子前面坐下。

「等我,一下子就。」

徐皎月呆呆地點了頭。

他走進屏風後,就著冷水飛快將自己沖洗幹凈,洗澡時,他的眼睛時時盯著屏風外的徐皎月。

洗好澡,撤掉浴捅,店小二送來飯菜。

他給她夾菜,給她下指令扒飯,她還是很聽話,一口口把飯吃掉,他帶著她到街上消食,他握住她的手,一步走過一步。

蕭承陽沒有說話,只是陪伴,可他不曉得,掌心的溫度帶給她多少溫暖。

深夜的街道不見人影,只有月亮陪著,在他們身後拉出兩道長長的影子,分開、交合,分開再交合。

回到客棧,她上床、他上床,他把她抱進懷裏,輕拍她的背,又說了同樣一句沒有創意卻很暖心的話,他說:「睡吧,不怕,你有我。」

前次,這句話出現時,她的心找到定位。

她窩在他懷裏,汲取他的體溫,一遍遍告訴自己,是的,沒關系的,至少她還有他。這次,同樣的話出現,想像扭轉了某個契機點。

她一樣窩在他懷裏,一樣汲取他的體溫,卻告訴自己,她只剩下他了。

什麽都沒有,只剩他、只剩下他……只剩他了。

她想要待在他身邊,想要保有這樣的溫暖,即使身分不配,即使只能成為他的小妾,即使必須傷心地看著他成為別人的丈夫,她也不想離開他,因為,她只剩下他了。

妥協退讓是很痛的過程,可是不退讓就必須失去所有,連一點點、一絲絲、一分分都得不到,為保住這分「些許」,她必須妥協,必須忍受退讓……

她終於開口,在歷經了數不清的傷痛之後。

她說:「可不可以,永遠都不要……丟掉我?」

她的問題,把他胸口郁氣格出,壯碩的手臂施了力,他將她抱進懷裏,低聲回答,「可以。」

像要印證自己的話似的,他低下頭封住她的唇。

然,一個只是用來保證的親吻,卻在嘗到她的甜蜜時,失控了。

他在她唇間輾轉流連,她抱住他的身軀緊緊不放,兩人不斷增溫,像一簇火星掉油桶裏,轟地……引發大火。

他不懂男女情事,她也不懂,只是胸口有股欲望在咆哮著,呼之欲出。

她想將他留在身旁,不願失去他的溫暖,於是唇齒相接,於是相濡以沫,於是他們在彼此身上試探摸索。

他像狼,用唇舌舔過她每寸肌膚,而她滿足地享受那份溫熱,兩具身軀不斷交纏、彼此撫慰……一句呻吟,他進入她。

她疼痛地溢出淚水,他不知道怎麽辦,只能不斷親吻她,吮去她的哀傷。

她也不知道怎麽辦,只會抱著他,不教他離開,他忍耐的汗水一滴滴落在她胸前豐腴,終於,他控制不住了,一聲低啊,在她身上沖刺。

空氣中帶著微微的血腥氣息,刺激他的感官,欲望像出的猛獸,他在她身上發洩、也在她身上獲取……

夜深人靜,床不停動搖著,那是屬於他們的盟約、他們的誓言……

天亮,徐皎月比他更早清醒,側過身看著蕭承陽,心,益發柔軟。

這是一個不曾被疼愛過的孩子,這些年他很上進努力,卻從沒有快樂過,權勢財富無法啟動他的喜悅,功成名就無法讓他感受幸福,多年來他只是一匹身處在人群中的孤狼。

昨晚他抱著她,滿足地說:「我再不是一個人了。」

原來他從來不說,卻也跟她一樣害怕寂寞。

她反手抱緊他,告訴他,「我再不會讓你一個人了。」

這句話,讓他又在她身上幸福了一回,他像個不懂得饜足的孩子,拚命在她身上汲取,她累了、她疼痛著,但她樂意給。

因為他是她、她是他,他們同是繁華世界的兩抹孤獨。

但是……再也不會了,從今往後他們有了彼此,孤獨別再妄想涉入。

成為他的女人她有點慌,她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變成什麽樣,但這一點點的恐慌被一大堆的滿足與幸福給掩埋,於是她選擇抓住眼前幸福,把恐慌留到未來。

手指細細描繪他的眉眼唇鼻,他長得真好看,這麽好看的男人怎麽會喜歡上她這個無鹽女?真是匪夷所思呀。

當然她同意,他的喜愛有一大部分的原因是童年記憶,她不知道這份記憶能夠維持多久的愛情,她沒有把握,她能做的只有珍惜。

倏地,手被握住,他張開眼沖她一笑。

「你笑起來真好看,我被你迷住了。」徐皎月說著甜言蜜語。

他笑得得意驕傲。「能迷一輩子嗎?」

「肯定能。」

她的回答讓他很滿意,翻過身狠狠吻她一陣,她黝黑的皮膚泛起緋紅。「你也好看,我被你迷住,能迷上一輩子。」

他說了「一輩子」,她不完全相信,但這並不阻止她珍惜眼前。

也許有一天,他會成為別人的所屬,也許有一天,她只能分到他一點點,但……沒關系的,只要從現在開始學會節儉,學會就算只能擁有他的一小點也能感到幸福,那麽到時候她就不會太受傷、太難過,她就能夠順遂地、平安地過日子。

是啊,一小點就可以了,貪心不是好品德,她這麽說服自己。

蕭承陽買下兩部馬車。

他們前往南雲是為著打仗,可這一路上,他們沒有錯過任何好風光。

出了杞州,董裴軒易容成老頭子,他探頭往外看,看著前方馬車裏頭的兩個人,不知道在做什麽。

他無奈了,要不是頻繁的軍報讓他們知道戰事一切順利,他真的很想罵蕭承陽一句紈褲。

國家大事可以這般輕忽嗎?

搖搖頭,董裴軒拿起密件細細讀閱,他已經成為北陽王的幕僚智庫。

南方戰事頻頻告捷,蕭夜這家夥確實有本事,當然,衛梓功不可沒,此人出兵屢用險招,雖身無功夫,但一顆腦袋抵得過千軍萬馬,有他的奇計再加上蕭夜的驍勇善戰,南雲恐怕撐不了太久。

北方也有消息傳來,京城熱鬧得很,四皇子和趙擎和幹,一個五品知府緊緊攀咬四皇子,咬得皇帝頭痛、肉痛,就是不曉得趙擎有沒有本把四皇子外祖家秦家也給拖下水。

秦家一倒,董家冤情就能得到昭雪,到時被發配邊關的堂兄弟、嬸嬸伯母和侄子侄女們就能返京團圓。

看著北方來信,董裴軒心情激動不已。

另一邊,馬鞭輕甩,高源側耳細聽,車廂裏傳來主子爺笑聲,聽著聽著……他也笑了。

他從不知道主子爺也會開心大笑,過去主子爺一笑,就有人的皮得繃緊,但現在……上路十幾天了,爺幾乎每天都會笑上幾聲。

徐姑娘的本事可真高強,不曉得那樣一個醜姑娘怎就讓爺上了心?

馬車裏,徐皎月還在說笑話。「你知道為什麽老話總說窮不過三代嗎?」

「不知。」

「不行,就算胡扯,你都得扯出一點道理。」

不講理?對啊,她就是不講理,她就是想要訓練他多多說話。

徐皎月有系統大娘的提醒,方能知道他有多喜歡自己,問題是……不是每個人都有內建系統的呀,他老這麽冷,老是被人曲解,那得有多憋屈?

她舍不得他憋屈,她想要他愜意,所以……訓練繼續。

「因為窮人自立自強,努力三代,自然就富了。」

「不對。」

「不然呢?」

「因為窮到第三代之後,連媳婦都娶不起,自然就沒有第四代啦。」

噗地,他又捧腹大笑。

「有個班主突然想演一個大場面的戰爭戲,就決定請五百個戲子來撐場面,團員們很懷疑,就問班主我們哪有這麽多錢可以請得起五百個人?猜猜班主怎麽說?」

他認真想過後回答,「戲轟動了,就有人捧著銀子來看戲。」

「不對,再想一個。」

「那些人和班主有交情,願意不收錢上臺。」

「不對,班主微微一笑,胸有成竹地對團員說:『這就是重點了,我們要用真槍明箭』。」

這話又逗得蕭承陽大笑。

靠在他懷裏,徐皎月擡起頭,摸摸他的臉頰說,「這樣多好啊,喜歡就笑、討厭就繃臉,快樂就彎眉、痛苦就流淚,上天賦予我們喜怒哀樂的表情,就是要讓別人知道我們的心情,以便選擇合理的態度對待我們呀。我知道你不愛說話,可不說話,別人怎麽能夠理解你,要是誤會了怎辦?」

他微微笑,回答,「沒關系。」

「怎麽會沒關系……」

她的大道理還沒出,他就搶著說:「你了解我就行。」

一頓,心發軟,還說他不會講話,分明就很會直中要點。

摸摸趴在腳邊的啊哈,徐皎月說:「你們一家子啊,怎麽一個比一個酷,這不是好事啊,想要得到別人的喜歡,就得讓別人懂你們才行。」

蕭承陽勾起她的下巴,他回答,「我不想別人喜歡,我只想要你的喜歡。」

說著,俯下身封住她的唇,輾轉流連。

他愛上她的吻,愛上她的身子,愛上她的溫存,愛上她的一切一切,他是說真的,他不在乎天下人的誤解,他只要她明白,他是真的愛她。

她是他人生的第一盞明燈,這麽多年,是那盞微弱的燈光指引著他向前,他不曾忘過她清脆的笑聲,不曾忘過她在他身上施展的魔法,那是他人生初識的幸福與快樂。

手伸進她衣衫裏,揉捏著教他心醉的柔軟,他的吻漸漸加深力道。

他是狼之子,不懂得用甜言蜜語哄騙女人,只曉得用最原始的律動征服女人。

他吻得她無法喘息、在她意亂情迷的時候,貫穿她的身子。激烈的律動、深刻的交纏,他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身體裏,從此再也、再也……不分離。

他們終於抵達南雲,與蕭夜、衛梓會合。

看到蕭承陽,衛梓激動的揚手往他後腦打去,還提腳準備朝他大腿踹。

師父的花拳繡腿,蕭承陽連看都沒看在眼裏,但徐皎月心疼了,一把拉住承陽往後退,避開重擊。

腿沒踹中,衛梓重心不穩摔倒在地,屁股整個……疼哪!

「你這個孽徒,不敬師父、不悌師弟,枉我多年心血全花在你身上……」他哇啦哇啦說一大串,蕭承陽依舊滿面春風。

對啊,他很開心,現在的他也有人疼了。

既然徐皎月舍不得他挨踢,那就只好對不起師父的屁股。要是過去,他很樂意用幾腳來換取師父的不啰唆。

但是突然間,徐皎月和董裴軒進入瞠目模式。

徐皎月瞠目,是因為蕭夜掀起帳密進入,看見和蕭承陽長得一模一樣的蕭夜……徐皎月飽受驚嚇,他什麽時候有個孿生兄弟?為什麽沒有聽說?

比起他們,嗯哼、啊哈淡定得多,它們沒被蕭夜的容貌所惑,態度堅定地站在蕭承陽身邊,它們很清楚誰才是主子!

而董裴軒的驚訝是因為……竟有人膽敢對堂堂的北陽王動手、動腳又動嘴。

見衛梓倒在地上,嗯嗯啊啊的戲演老半天都沒人理會,董裴軒於心不忍,彎腰將他扶起。

兩人視線對上,衛梓露齒一笑,燦爛笑顏像陽光似的,亮了他的眼。

「謝啦,小弟弟。」

啥?小弟弟?不,他無法接受!

董裴軒下意識收回手,但衛梓動作更快,搶先一步緊握他。

他的手背細致纖柔,指節間有繭,是握毛筆握出來的吧,他沒猜錯,對方很年輕,不過看穿董裴軒的易容,並非因為他的手,實在是……見識過二十世紀的化妝術,董裴軒這手功夫糊弄不了他。

「在下董裴軒,京城人士,年三十。」他把後面那句咬得分外清楚,什麽小弟弟,簡直是汙辱人。

衛梓莞爾一笑,回答,「姓衛,單名梓,來自異地,年三十五,是那兩個小子的師父。」

藉著董裴軒的力量站起,衛梓打量對方。三十歲了?保養得不差,凝睇他的雙眼,霍地,一陣觸電的辛麻感傳上胸口,這個家夥……衛梓的獵偶雷達迅速打開。

董裴軒發覺他的眼神不對勁,硬將自己的手抽回來。

衛梓旁的不會,這能伸能縮的本事異常高強,既然對方不愛當小弟弟,那就……

「兄臺可知你的易容術哪裏有問題?」

果然正中下壞,好學的董裴軒臉上興起求知欲。

「要不要到在下的營帳裏坐坐,我為兄臺示範真正的易容術。」

董裴軒自認易容是自己最厲害的本事,如今有人挑戰,他怎能不接受?

「行!」他起身,直接跟著衛梓離開。

另一邊徐皎月對蕭夜的註目太明顯,蕭夜頭轉向徐皎月,也看蕭承陽。

爺的手沒放開過她,由此足以推論兩人關系匪淺,問題是,她怎麽辦到的呢?前一個企圖靠近爺的女人,他記得……好像被踹飛三尺遠,直到他們帶兵離開京城,那個大膽的嬌嬌女好像還沒有辦法下床。

「這樣看我,是喜歡嗎?我叫蕭夜。」蕭夜的話說得很痞,但徐皎月並不覺得被侵犯。

相反地,徐皎月知道在蕭承陽最辛苦的那幾年,身邊有他陪伴,就算挨諷被揍也有他陪著掛彩。因此未見面之前,她早就對蕭夜心存好感。

沒錯,這樣一個患難兄弟,值得她的感激。

「你的臉……」

「易容術,不過比才那位董先生的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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